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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宿漁梁

信息來源: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發布時間:2021-10-25 瀏覽量: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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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閩浙交界處,連綿群山隔斷南北。古時,蜿蜒於大山之中的仙霞古道是出入閩地的主要通道。古道南端盡頭,在福建省浦城縣,那裏舊時有間官驛,名叫“漁梁”。

  明朝人王世懋《閩部疏》記載,“凡福之絲綢、漳之紗絹、泉之藍、福延之鐵、福漳之桔、福興之荔枝、泉漳之糖、順昌之紙,無日不走分水嶺及浦城小關,下吳越如流水。”仙霞古道盤山而臥,道阻且長,是商賈官宦北上中原,南抵南洋的必經之路。而漁梁驛,也成為八方行客歇腳小憩之地。自唐迄清,無數離人騷客夜宿漁梁,留下了一段段千古絕唱。

  我們不妨來看看宋人的幾句詩:“浮空高展神仙蓋,列障長開水墨屏”,汪藻前往漁梁,被途中的山景折服;“路窮岩瀑掛,爽氣淨塵氛”,劉子翬途中偶遇瀑布,如此驚歎;“淺溪忽漲尋常水,朽樹猶開千百花”,劉克莊寄宿漁梁,愛上了這裏的水;“庭樹疏疏河漢低,瓦溝霜白月平西”,蔡襄在驛站倚窗遠眺,夜濃詩意更濃。而清朝人袁枚入閩,則更喜歡漁梁的農忙氣息,“每到此間閑立久,采茶人散夕陽西”。一首首詩歌,勾勒出一幅幅恬雅自然的農耕山水畫。

  實際上,詩人們夜宿漁梁實乃無奈之舉。仙霞古道上層巒疊嶂,山上山下溫差巨大,各嶺之間又晴雨不同。“一過仙霞兩耳無,人聲都變鳥聲呼”,袁枚不禁感歎古道艱難。南下者舟車勞頓,需在漁梁整頓休憩,北上者望山興歎,也隻能在驛站養精蓄銳。“無衣無褐者,何以過漁梁”,宋朝人蔣之奇宿漁梁驛,感慨萬千。

  人生途漫漫,誰未曾有過這種無奈?“投宿漁梁溪繞屋,五更聽雨擁篝爐”,陸遊在漁梁遇雨,原本遭受詆毀、蟄伏蜀東作重振河山之謀的他,卻不料調任福建路常平茶事,半生北伐夢,一朝盡滅。“大雪迷空野,征人尚遠行”,蔡襄在漁梁沐雪,他將離開八閩故土回朝任相,當時北宋積貧已深,蔡襄眉頭緊蹙,在茫茫大雪中且行且思。“爆竹一聲鄉夢破,殘燈永夜客愁新”,宋朝人黃公度夜宿漁梁,正逢乙亥除夕,爆竹聲伴著思鄉情,聲聲入耳。都說觸景生情,雨、雪、佳節,漁梁的夜月與路途的艱難,激發詩人們無盡的詩情。

  其實,士之悲喜並不隻為自己,也為家國天下。

  “我行浦城道,小疾屏杯酌”,陸遊在漁梁驛抱恙獨飲大醉,自嘲“睡起方知夢本空”,但直到彌留之際,他仍不忘殷殷托付“家祭無忘告乃翁”,至死放不下的是山河一統的夢想。

  “更登分界嶺,南望不勝情”,蔡襄在北上途中,不斷回望主政多年的閩地,在那裏,他修路搭橋,發展農業,整頓吏治。終究,他還是放不下那裏的百姓。蔡襄入朝後,曾主管中央財政,“較天下盈虛出入,量入以製用”,頗有建樹。

  黃公度一生受蔡京妒恨,不得誌而辭官回閩,直到蔡京身死,他才奉詔歸京。“年來似覺道途熟,老去空更歲月頻”,暮年的他知道這是重整朝綱的好時機,於是舍棄東籬,一路向北,最後積勞成疾,病死任上。

  漁梁夜色深深,鬥轉千百輪回,多少人在驛站門前走走停停。窗燭安在,詩篇雋永。吟哦中的悲與喜,豈不飽含著廟堂之憂與江湖之思。夜宿漁梁,比起百越美景,比起沿途艱辛,比起平生際遇,他們憂思的,更多是社稷與黎民。

  先天下之憂而憂,後天下之樂而樂,大抵如是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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